沈药略微侧目,“哦?”安氏叹了声气:“我也是今日午时,才得了准信,昨日,我家那口子在军中一时糊涂,犯下了过错,惹得王爷震怒,亲自查处了。”沈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。怪不得,那天谢渊一大早出了王府,并没有跟她一起来小阳山。后来暗卫来报,说谢渊当天事务繁忙,赶不过来。原来,谢渊忙的便是这件事。沈药没吭声,呷了口茶。安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药的神色,见她面容平静无波,心下有些忐忑,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,“其实,也算不得什么泼天的大事。只不过是他一时猪油蒙了心,见钱眼开,不小心将一些军中的粮秣,挪带了些许回家里头……又在在军籍名册上,虚报了几个空额,多支取了些许饷银罢了……”沈药愣了一愣。军中粮饷,国之根基,将士血食,偷偷挪用了,就轻飘飘地说成是见钱眼开?还说算不得什么泼天的大事?安氏接着说:“听闻昨日军中,王爷走得急切,只下令将我家那口子收押在监,尚未最终定下惩处,也未曾来得及禀明陛下。”悄悄打量着沈药的表情,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,“今日我冒昧过来,只盼王妃能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。王爷待娘娘情深意重,娘娘的话,王爷定然是肯听的。”沈药也跟着叹气,放下杯子,诚恳道:“安夫人,您应当听说过,当时王爷昏迷不醒,我在赐婚宴上说,一心想要嫁给王爷,这才能忝居王妃之位。这全都是仰仗陛下,王爷也是看在陛下面子上,与我还算相敬如宾,哪来王爷待我情深意重,这样的说法?说起军中的事儿,我真是满头雾水,一点也不明白,身在内宅,更是不敢对王爷与军中事务妄加议论……”略一停顿,满目真切:“说起来,王爷此刻正在庄子上呢,夫人若心急,不如亲自前去向王爷陈情?”更是热情提议:“我为夫人带路。”安氏脸色一白,连忙摆手:“这、这如何使得?”靖王在望京出了名的铁面无私,人间修罗,她去了靖王那儿,只怕刚开口说半句,就被一脚踹出来了……这是想着靖王妃年纪小,又好说话,因此特意找过来的。安氏殷切地望向沈药,眼眶泛红,“王妃,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,就当是我求你了!”说着,当真要起身往地上跪。沈药忙不迭起身去搀扶,“夫人你这是做什么,快起来!”安氏泪流满脸,苦苦哀求:“王妃若是不肯答应,我便不起来!”楚楚可怜,说着,“这不过是王妃吹吹枕头风的事儿,王妃一句话,能救了我那夫君,就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啊!”这话说着是恳求,倒像是将沈药架起来,放在火堆上烤。沈药看看她,如同下定某种深沉的决心,“要不这样,我替夫人去探探王爷的口风?”安氏抬头,“当真?”沈药:“王爷虽然不一定听我的,但我去问问,总归是没问题。”安氏当即破涕为笑:“好!好!我先替我家那口子,深谢王妃!”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。到时候柳大人一定庆幸,有你这么一位夫人呢!好了,夫人,别哭了,在这儿稍等片刻。”随口哄了两句,沈药向外走去。安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看着沈药向外走去,拿出帕子,擦了擦脸上泪水。柳盈袖忍不住轻轻开口:“娘,我想出去透气。”安氏瞪她:“老是出去做什么!待会儿国公夫人和侯夫人要过来,你就在这儿坐着!”柳盈袖心烦意乱,向外看去。也不知是看景色,还是看人。另一边。沈药一路快行,经过那侍立在门侧的粗壮汉子身旁时,陡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。她扭头,正对上那汉子毫不避讳投来的视线。那目光黏腻而贪婪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审视,牢牢钉在她的身上,肆无忌惮,仿佛要穿透层层衣衫,将她剥个干净。沈药秀眉蹙起,心底涌起一股怒意与厌恶。迅速收回目光,加快脚步离开。直到步入开阔的庭院,沈药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。她并没有像先前答应安氏那样去找谢渊,反而放缓了步子,不紧不慢地在碎石小径上散步。跟在身后的青雀见状有些困惑,轻声问道:“王妃,方才您不是答应安夫人,要去找王爷吗?”沈药淡声:“我那是诓她的。贪墨军饷,中饱私囊,无论在何时何地,都是动摇根基的重罪,哪里是几句求情就能轻易揭过的?过去我爹爹在军中抓出来,严重些的便就地正法了,谁敢求情,也得抽个几鞭子。”青雀似有所悟,“也是……”“早就听说王爷治军甚严,不输给爹爹,我若是真去了王爷跟前求情,他怕是会讨厌我。退一万步说,王爷当真对我言听计从,看在我的面子上,徇私包庇,这样一来,军中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,日后若被陛下知晓,龙颜震怒,王爷又该如何自处?青雀,你不知道,我们的陛下是一位很正直的陛下,他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。”青雀恍然,又问道:“那王妃此刻要去寻王爷吗?不如请王爷出面,将安夫人打发走便是。”沈药摇头:“那不行的。她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弟妹,身份敏感。王爷亲自驱赶,传扬出去,未免落人口实,说王爷不近人情,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及。”更何况,这会儿她不想看见谢渊。总感觉会腿软。即便现在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种种,她都觉得腿脚腰肢发软了……沈药匀了口气:“我们就在这园子里散散步,就当透透气。姨母和国公夫人也会过去花厅,安氏也不会受冷落。我们晚点回去告诉她,王爷说要考虑考虑,她当着姨母和国公夫人的面不好再恳求我,也就会知难而退了。”青雀看向沈药的目光中带出艳羡。她家王妃,真是越来越厉害了!二人在庭院中信步而行。小阳山温泉庄子,不比靖王府宽阔奢华,却是依山势而建的皇家别院。引温泉活水穿流其间,亭台参差错落,檐角飞翘,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,自有一番清幽雅致的意趣。沈药慢慢地走,毕竟被谢渊折腾过多回,这会儿身子还是疲惫。正好走到一片嶙峋假山附近,沈药一看,山石层叠,洞壑幽深,景致极为巧妙,便打算挑个石凳坐着歇歇。又感觉喉中发涩,便回头示意青雀:“你去帮我拿壶水来。”青雀应声而去。沈药一个人继续往里走。岂料,刚绕过一块太湖石,一阵异样的声响便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。沈药侧耳,听见女子嗔怒:“抱我做什么?刚才不是看她吗?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看?”接着是男子粗重的嗓音:“是比小姐好看,但是,没小姐骚。”